不归路(1 / 1)
庆幸的是俱乐部答应了叶月继续上班的请求——这意味着叶月已经站在那条不归路的入口无声地迈出了第一步。
太清楚那些场合代表什么了:欲望的泥沼、权力与金钱的交易场。攀龙附凤的、趁火打劫的、掏空别人灵魂只为满足一己之欲的。
见过太多曾以为只要守住底线,就能活得体面些,可现实早已撕碎那份天真。所谓底线,在绝望和利诱面前,就是一层随时可被撕裂的薄纸。
电话响起叶月正靠在病床边闭目养神。铃声短促尖锐,像针扎一样扎进神经。来电显示是“家”。下意识捏紧了手机,还是滑开了接听。
“浪费钱生你!”那头是母亲的声音,尖锐得像毒液,“当初花那么多钱给你做手术算什么?你现在翅膀硬了,啊?你以为你是谁?你就该死!”
这些话一如既往像钩子一样,拖进绝望的深渊。
叶月捂着耳朵却挡不住那些话像针一样穿透进来。一次次把工资、奖金、积蓄汇进那个毫无底线的账户,却始终换不来一句好话。那边永远贪婪,永远鄙夷,永远把他当作替罪羊和提款机。
“你只是个工具罢了,”心底一个声音冷冷“一个为他人存在的器皿,不值得被爱,也不该被拯救。”
叶月走进浴室没开灯,脱下病号服站进花洒下。滚烫的水冲刷而下想把自己冲刷干净。可再高的温度,也洗不掉那些淤青,那些疼痛。垂眼看着腰背上的伤,紫黑交杂,像藤蔓缠绕在皮肤上,昭示着某种恶意的占有。
肋骨的伤比淤青更隐秘,每次深呼吸都像刀割。轻轻抚过胸口,那里同样泛着淡淡的青紫。他知道那些地方不能碰,手还是不听使唤地触碰着确认自己还“存在”。
“你为什么还活着?”另一个声音冷冷响起。
“你不是已经习惯了吗?苟活,不就是你唯一的出路?”
闭上眼关掉热水让冷水骤然泼下来。冰冷刺骨短暂地感到“干净”。蹲在地上,抱着膝盖,把脸埋进臂弯。耳边开始浮现那些讥讽的声音——
“你这副样子还想当人?”
“不过是个玩物,谁在乎你?”
“活该,丑八怪,没人爱你。”
…
“是啊……玩物……”叶月喃喃,声音低得像水声一部分不知道自己在浴室地砖上坐了多久,直到身体彻底发凉才站起擦干水、一步步走出浴室。
镜子里的人,陌生而可怜。一张失血的脸,一双没有光的眼,眼角有青紫未退的痕迹。叶月凝视着自己,就像是在看一个被剥了皮的空壳。
打开抽屉拿出粉底液,挤在指尖,仔细地将青紫掩盖。那层粉底是伪装,也是战袍。“看不出来就好了……没人会在意里面是什么。”说得很轻,像在哄骗一个已经支离破碎的孩子。
叶月没有擦药——药膏的味道太明显,俱乐部的灯光太亮。任何异样,都会成为旁人探究的借口。不想被看穿哪怕多一秒都不想。
翻找了半天压箱底的止痛药没有犹豫直接吞下两片。喉咙泛起一阵钝痛,药片卡在那里似的。淡淡抹了抹嘴角,像是完成了一件例行公事。
然后一件一件地穿好衣服扣子扣得一丝不苟,像给尸体缝合。只有自己知道这具身体下面藏了多少痛与裂口。镜子里的叶月看起来“正常”,足以应付今晚之外的一切——哪怕明知道,今晚会来。
叶月正准备整理手机屏幕突然亮了。是俱乐部经理发来的讯息:
“叶月,准备一下最近主题舞会的出品。今晚不用着急过来,这两天整理好再回吧。”
盯着那几行字眼神像是要将字句刺穿。缓缓打下一个字:“好。”
信息发出后把手机放在桌上靠在椅子上轻轻闭眼。眼前浮现的不是恢复期的安宁,而是灯红酒绿下的泥沼——那熟悉到令人作呕的音乐、男人身上的香水味、伸过来的手与冷冷的目光。
早知道这份“准备酒单”的背后,代表的不是简单的工作安排,而是一次无声的归位——再一次送回那个充满角色扮演与精神剥削的舞台。
“准备酒单……”叶月低声重复了一遍,语气里没有起伏。手指打开了旧日保存的调酒笔记,一页一页翻看,像在翻着别人的人生。开始抄写配方、标注香调、核对主题。笔下的动作稳健而熟稔,可脑海中却隐约响起那个声音——
“你不过是他们的消遣。”
“你以为自己还能走出去?”
“没有人会真的看见你。”
……
那些声音混杂着回忆,一点点拉向崩溃的边缘。
叶月放下笔,双臂抱膝,头埋进手臂里,终于再也压不住内心的溃堤,失声痛哭。肩膀颤抖,像个被丢弃的孩子,在这片无声的夜色中,被彻底地摧毁。